王林海 | 怎么观看这尊佛？

编者按：

越来越多的人，似乎不敢去相信所见所感，在相信之前，似乎必须要在脑袋里面进行一番严密推理，权衡利弊，来来去去，然后才决定相不相信…… 

可是，美就是美，爱就是爱，感动就是感动，生命的一切是美好的，不要去思量！

如果我们都能打开心，打开自己，直面天地万物，活得逍遥畅快……到了那一天，如果有那么一天，林海老师真的就可以每天喝喝茶摸摸胡子了

佛 是 什 么？

佛 就 是 每 个 人 的 心

这里我来了很多次，每一次来都很震撼。

我们遭遇一个新的东西的时候，生命一定要跟它发生关系。古人讲相应、合一。它不是你心外的东西，是你心里的显现。

今天面对这尊佛，我觉得非常难谈。当你直面古人精神凝聚的作品时，你去论述它的时候，是非常危险的。当你用语言去描述艺术品的时候，已经是在做一件很蠢的事了！语言多苍白啊，多无趣啊！

你看，佛就在那里，一切具足！

虽然这样，今天作为导游，我还是要说。我的话可能就像给鲜花涂颜色一样，多嘴了！

艺术是人类文明的精神舍利，当我们和它相遇时，如何去观看？看世界，我们有自己本民族的观看方式，叫法眼，不是用从西方来的方法。因为这尊佛，是古代中国人用自己的心去做，用自己的法眼去观，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。

用心不一样，你看到的东西就完全不一样。

在这尊佛前，观什么呢？

云岗造像，它的产生有曲折的文化线路，可追溯到埃及，从埃及流到希腊，再到健陀罗、印度，从河西走廊一路过来，到甘肃，然后再到大同，一路化生，生成了这个样子。

埃及的作品庄敬、刚健，而我们眼前这尊佛，则显出彻天透地的一团元气，所有结实的体积感消失了，转变成了一尊精神内涵的佛。古人把这种转化称为气韵生动、化物为心，即变精神为心性。所以，在人类文明演化过程中，云冈石窟代表着东西方文明圆融之后精神的高度。

汉代的艺术遗迹是礼乐文明的产物，是兴于诗、立于礼、成于乐的文化传承。汉文明是完整而纯粹的中华文明，还没有遭遇到外来文化的冲击。（今天我们在这里不展开谈，以后有机会可以带大家去会一会曾侯乙，会一会马王堆）

魏晋之后，我们有了神，有了宗教，有了信仰，有了隋唐、两宋的文化演变。云岗石窟在中华艺术中就是分界岭。所以鲁迅先生说，魏晋之后我们已找不到纯粹的中国文化了......

现在回到这里，我们怎样看这个东西？还是要把自己的身体跟它连接起来。比如说盘腿打坐。尾闾打开，鼻子放在肚脐眼里，鹊桥要放松，百汇打开，有一种顶天立地之感，让身形变成一团混元之气。

王林海老师于煦园

整个石窟的营造方法，古人叫置阵布势。布一个阵，取一个势，这个不是西方造型艺术，完全是艺术家诗性的自由和内心外化的结果。回到自己心里去观，把整个生命都融进去，跟石窟的气场合为一体。

什么是大雄？天地浩然正气，直心而大无畏。感受到了，造像就跟你相应了！

我们再看这尊佛的胸口，你看他由内而外广长出来。这就是气宇！这就是文章！

在中国文化里，文者心之章也。这种广大磅礴的气宇，古人把它称之为大雄力。我们把身心能量跟它和上以后，自己的心性就复活了。我们这次游学的初发心是向弘一法师致敬，弘一法师说，不体物情一生俱成梦境。老人家多语重心长啊！

佛的气象就是气场，这个气场也是我们每个人的气场。你看这么宏大的体量，整个造像混元持满、神意升腾，像飞起来一样。

犹如莲花不著水，亦如日月不住空。这个就是我们古人化实为虚的艺术能力。

这一尊立佛，比巴米扬大佛更为宏大伟岸！你看，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。两只脚撑在这里，那么的沉实，这种大地平沉的心境，了得！

如果埃及法老像放在它的面前，内气就显得弱了；希腊雕塑摆在它边上，就显得矫情了。中国人不称其为“雕塑”，而叫造像！

佛造像就是用心造自己的心象。艺术，对中国人而言不是创造，是“立言”，老子说“死而不亡者寿”指的就是立言。

看希腊的雕塑，你会知道什么叫雕塑的体积感。如果用文艺复兴科学主义的眼光来看，人的比例应该是“七个半头”，那么这尊立像就很不科学，比例完全不对。

现在的艺术学院还推行着所谓造型艺术的科学观，用三维空间的视角去欣赏人类艺术的行为，这是人类艺术精神迷失的诱因。特别是对中国人而言，这个话头一定要参破，否则我们脚下无路！

再回到最经典的那尊造像那里去。这尊像，我今天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被震慑住了。站在（门洞）这里，我的心被他那双手定住了，非常强的气场，大家有感觉吗？

佛手结的定印，是整个造像浑然一体的中心，从定印仰头往上看，我们就会到了佛的开脸。你看他的眼神，如此威仪，好像可以看透你的一切。

再仔细观看，眼神里却又饱含一种遍在的柔慈，好像你的身心会被这种遍在的情所笼罩、所覆盖。

这个就是金刚大力、大慈大悲的法意。

再看佛的胸口，你看，胸口扁平广大，好像内中有一股横向的气要把石窟顶开的感觉。

再仔细看他的衣纹，曲线非常简洁有力，这种势能如同水银泻地，爽利无住。古人称这种线叫曹衣出水。

好了，我们现在静静地面对这尊佛，站在他的脚下，用身心跟他和上，静静地待一会儿……

妙不可言，我们何必去说呢……

— 结语 —

情 深 而 文 明

气 盛 而 化 神

和 顺 积 中 而 英 华 发 外

——《乐记》

今天，我们通过造像感受到气韵生动这四个字的真意了，法眼法度就含藏在气韵生动这四个字里面了。

我们经验了自己文化的生成。

老祖宗真实地把自己内心的美好刻录在这里，我们要善待它、善待自己。

有空了，经常来看看，气亏了、浊了，到这里来坐一坐……

点击播放，【云】游石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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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视频来自网络）

注：本文来源于《怎么观看这尊佛？——云冈石窟观象》，诚明内学，2018年7月。稍有删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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